与“潮”共舞的梁家墩
7月22日,一个全国性的论坛将在我们梁家墩举行,全国各地很多有名的画家都会来这里开会、画画,到时候我的小餐馆又要热闹了。
这些年,我的餐馆不仅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,还接待过很多艺术家和来我们这里考察的老师、教授、领导……一年到头至少要忙碌360天,累但高兴着,这说明我们梁家墩受欢迎,也证明我回村里来创业的决定是对的。
年轻的时候没想过要回来,那时候村里又穷又破,大家都拼命想出去,都想去城里打工、买房,认为城里的生活才光鲜。但是这几年不一样了,因为梁家墩以看潮为特色发展乡村旅游,村庄变漂亮了,游客越来越多,外地好多有名的艺术家也来我们村里开工作室,梁家墩热闹起来了,在外面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,走出去的人都纷纷回家找致富门路,这就有了民宿、咖啡店、小吃店等,大家腰包鼓起来,小日子过得香喷喷的。
(一)
很久很久以前,梁家墩这种地方是不适合人居住的。
因为古代钱塘江一带经常有潮灾,而我们村就在钱塘江边上。从我家走到钱塘江,只需要5分钟。有专家说,梁家墩历史上发生过200多次大潮灾,不仅淹掉了庄稼,还冲毁了房屋。在我小时候,海塘已经建得很牢固了,潮灾也就基本没有了。
潮过于凶猛的时候是灾,但恰到好处的时候就是景。明朝时期,海宁观潮就名声在外了,但是老早之前,从领导干部到小老百姓,都没有乡村旅游这种概念,即便看到有人跑来看潮,也不会想到其中会有生意经。
梁家墩地理位置偏僻,发展受限,大多数人以养蚕、种田为生。在这里,年轻人看不到希望、寻不到未来,离开就成为唯一的选择。我1993年开始去外面打工,干了10年邮递员后,干上了厨师这个行当。
到2003年时,全村有1512户家庭,留在村里的几乎都是老人。那一年,浙江启动“千村示范、万村整治”工程,从那时候开始,满地垃圾的梁家墩像一个小姑娘,经过拾掇以后变得清丽了。可是,老百姓的愿望是无止境的,实现一个梦想,又会升腾起新的梦想。村里的经济实力总是跟不上老百姓的需求。2007年,住我家对门的陆永明当上了村党总支书记,他是一个退伍军人,做事风风火火,很有魄力。他新官上任第一件事,就是带着村干部挨家挨户走访,听大家对发展村集体经济以及提升村庄环境的意见。
后来,村里办起农机专业合作社、劳务合作社,建起粮食生产区、水果和苗木种植区、蔬菜种植区等,村集体经济慢慢壮大。
兜里有钱好办事。2014年到2016年,村里抓住各种机遇争取到了2000多万元资金,把梁家墩的道路硬化了,线路“上改下”,农房外立面也进行了改造,还建起很多景观小品,整个村庄焕然一新。
“钱塘江畔诗画乡村”,这是村里当时拉出的横幅。我隐约觉得,梁家墩要大变了。
(二)
陆永明后来告诉我,那时候他其实压力很大,因为三年不养护,美丽乡村建设就等于白干。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找到一个办法,让乡村美丽的同时,也让村民增加收入。
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。2017年,全省开始推进“万村景区化”,这是“千万工程”的深化,而我们村也被评为浙江省3A级景区村庄,发展乡村旅游水到渠成。
这一年,村里来了大人物、新面孔。
一个是瘦瘦高高、很斯文的老头,大家都喊他马老师。他从上海来,他对我说,他不走了,要定居在我们村收徒弟教画画,要在村里办画展。我好奇地去网上查,才知道这个叫马百齐的老头,是一个很著名的水彩画家。
还有一对东北夫妇,老婆当过导游,老公做过餐饮。他们在村里租了个老破房子,经过改造成了饭店,刚开张生意就很不错。
他们说,这里是“观潮胜地”,能看到很有名的交叉潮,加上原生态的村落味道与众不同,一定大有可为。
可我们本村人都持观望的态度。大家嘴里心里都在嘀咕,钱塘江旁有那么多村庄,梁家墩又不在观潮的核心区块,有那么大优势吗?
村干部反复对大家讲梁家墩的长处,试着找一些村民开民宿、开餐馆,可村民担心亏本都拒绝了。为了提振信心,陆永明自己带头,投资了70多万元改造房子,让老婆开了村里第一家民宿。
我的心痒了!这些能人都这么看好梁家墩的发展,我为什么不试试看呢?说干就干,我投资20多万元简单装修了家里的老房子,支起5张长条饭桌,厨师就是我自己,我老妈给我打下手,一个家庭土菜馆就这么开张了。
一开始我接待的还是零星散客,很快,就有旅行社、企业、培训机构和我联系,要做餐饮定点。我又投入10多万元搞装修,扩大了规模,提升了餐馆的品位,还让老婆从厂里辞职回来和我一起干。我这个家庭土菜馆越干越红火,现在已经可以容纳100多人一起吃饭了,忙不过来时,邻居们也会来帮我上菜。央视来我们梁家墩拍摄潮水,还让我和我的土菜馆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了呢。
一个人影响一群人,一群人带动全村人。现在越来越多的村民回来做生意了,离我家不远的那个咖啡馆,就是大学生回乡开的,据说那还是海宁首家乡村咖啡馆。还有茶室、烘焙坊、民俗手工坊……梁家墩越来越热闹了。
听村干部说,去年,尽管疫情让旅游发展受到了影响,但我们村农民人均纯收入还有4.6万多元。今年,旅游形势好起来了,我们大家的生意一定会更好。
(三)
我们这里的店,80%是村民投资的。开饭店、做民宿,让我们做好服务还行,但是叫我们去跑市场做推广,去网上网下搞活动,我们不擅长。
为了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,2017年,村里配套引进了一个运营管理公司,负责村落保洁、日常维护、对外宣传、引进旅游团队等等,让我们可以一门心思做好眼前事、手上活。
全国很多地方都来我们这考察过,问梁家墩快速发展的秘诀。村干部说得多了,我们心里也都门清,就是一个“二八法则”:梁家墩引入的外来业态,不超过两成,至少80%的业态由本村人自主经营;同时,在民宿经营上,村民只要把闲置农房拿出来,出一部分装修钱,运营管理公司会提供统一装修标准、统一运营管理、接单、卫生保洁等服务,村民负责在家接待游客就行,民宿收入的20%归运营管理公司,80%归村民。
来参观学习的人,都说我们村的做法很创新,理念很“潮”。过去我们是看潮人,现在是真正成了弄潮儿。
梁家墩的现在是村干部们一步一个脚印探索出来的,我们都很佩服,也很珍惜。无论是村民和外来经营者之间,还是村民和村干部之间,就像钱塘江里的交叉潮一样,原本不同的轨迹、不同的理念,在经历了时间和实践的磨合、检验后,合二为一了,心很齐。
村书记说,接下去梁家墩还要依靠潮资源,丰富旅游业态,吸引更多的游客走进来、住下来,把梁家墩打造成为未来乡村的一个新样板。那可真是太好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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